一覺醒來，日上三竿。

程杉迷迷瞪瞪地摸出手機看時間，才發現今天是周六。原來不用去公司，怪不得這麽……不知節制。

依稀聽到客廳傳來鍵盤敲擊聲，程杉想起早上葉臻問自己能不能借用她的電腦回郵件，程杉那會正困，頭埋進枕頭裏，把開機密碼報給他了。

在床上醞釀了五分鐘，程杉爬下床，刷牙、放水、泡澡，換了幹凈衣服之後搓洗內衣褲，把揉得不成樣子的家居服丟進洗衣機。

頓了頓，從浴室探頭，問葉臻：“你的內褲呢。”

他昨天晚上出去的時候，除了買套套，還買了換洗的內褲和家居服。

葉臻咳了聲，說：“洗過了，新的也過了水。”

程杉哦了聲，縮回去，把洗衣液、柔軟劑一一加好，按下按鈕。

越想越不對勁，晾內衣褲的時候瞅他晾出來的男士內褲，四條。

程杉關上推拉門，回到屋裏，沒忍住，問葉臻：“你現在沒穿嗎？”

葉臻的目光鎖在屏幕上，非常自然地回答她：“沒。”

程杉的餘光落在他寬松的睡褲上，想了半晌，好像也沒什麽不妥的。

只是覺得……葉臻總能輕而易舉地調節氣氛。有時候看他，覺得兩個人像熱戀的小年輕，精力旺盛，親不夠，也做不夠。也有時候，覺得兩個人像同居已久的夫妻，沒遮沒攔的，什麽都坦坦白白。

“小杉，過來。”

葉臻打斷她的遐思，一條腿向外打開了一點，上半身根本沒動，手上的活也一點沒耽誤。程杉走過去，坐在他主動提供的那條腿上，看見他在回英文郵件。旁邊待處理的還有兩封。

這男人，真是挺忙的。

葉臻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M·O，即便不在公司，也幾乎都在辦公。私人時間少得可憐。不多的時間，還要操心她的事。

“餓不餓，我點了外賣，粥和豆漿溫在電飯鍋裏。吃了飯再吃藥。”

葉臻點擊發送，空下來雙手，圈住了程杉，右手一下一下在她腰上按揉。

精神放松，程杉發懶，靠在他肩頭，幽幽道：“感覺自己像被霸道總裁包養的小老婆。”

“……”

葉臻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眼，手下力道微微加重了些。

那酸勁，刺得程杉悶哼。

“身子這麽弱，還包養。”葉臻恢覆之前的力氣，“去把藥瓶拿過來我看看。”

程杉撇嘴，想下去拿藥瓶，腦子轉回來，問他：“看什麽？”

葉臻沒好氣：“看看你是不是吃錯藥了。”

程杉憤憤，跳下來，去廚房拿吃的：“回你的郵件吧。”

葉臻笑起來，點開新的郵件，嘴上說：“我明天出差，去巴黎，要一周。想要什麽我給你帶。”

程杉的腳步頓了頓，想到什麽，說：“聖誕節也不在？”

他們在國外生活了不少年，尤其是程杉，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國過春節了，對聖誕節還是挺看重。

葉臻嗯了一聲。

程杉揉了揉鼻尖，說：“沒有要帶的，什麽都不缺。”

葉臻沈默片刻，又說：“回完郵件，我今天沒有其他安排了，想去哪？”

“隨便。”

感覺像是補償，程杉心裏怪怪的，按照正常劇情，兩個人和好以後，不是要卿卿我我溫存好一陣子嗎。這才一晚上，人就要走了。

但又一想，葉臻出差的計劃肯定是提前就敲定好的，他也不知道昨天兩人就突然完成了關系上質的突破。

而且，她也一直都很清楚葉臻的忙碌，一個月前雖說是連夜坐飛機去了泰國，也就在那邊停留了一天半，還完成了和夜鷹的合作計劃。

心裏黏糊糊的。程杉坐在葉臻身邊喝豆漿，被這莫名襲上心頭的情緒攪得沒精打采。

明明也不是粘人的姑娘，但就是覺得舍不得。

心裏揣著事，飯也吃得慢。葉臻合上電腦，靠過來的時候，她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挑著粥裏的葡萄幹。

視線裏出現了葉臻的手，他用手指碰了碰碗壁，隨後收走了程杉面前的粥。

“涼了。”

又倒了熱水，把藥片推過來。

程杉喝水，吃藥，面部表情平靜。

葉臻說：“我讓小慕來陪你。”

程杉搖頭，說：“我不用人陪。”

葉臻換了種方式，說：“文阿姨經常說起你，要不要去老宅住幾天？我媽……她回美國了。老宅只有小慕和文阿姨。”

還有談美晴。程杉知道如果自己決定和葉臻在一起，就繞不開談美晴這個坎，不提起倒還好，一提起來，程杉心裏更添了一絲陰影。

她擡起胳膊，拽了葉臻一下，說：“我真的不是要人陪。”

葉臻心裏明白，可現下沒有其它辦法，他不做點什麽，不太好受。

程杉說：“你別這麽體貼，你這麽體貼我現在就要想你了。”

人類的感情真是神奇，程杉還記起自己在醫院，從葉臻口中聽來一個幾乎省去全部細節的概述，恨得牙癢，搜腸刮肚把能說的狠話都說了。

現在簡直不敢回想葉臻那會的神情，想了就覺得心疼。

還有在泰國那次，氣他從前“家暴”的惡劣行為，但那時候的憤怒裏，更多的還是失望。

可是真相總令人心軟。

這一樁樁一項項，絲線似的密密匝匝纏繞過來，對與錯都繞在裏面，摘不出來。等她終於意識到，也早都掙不開了。

索性承認吧，她就是愛他，所以痛苦，所以自責，所以糾結。

所以，才有這麽多所以。

……

葉臻抱她去房間裏面，程杉才鋪好的被子又亂了，她輕輕推他，怪難為情的：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頭抵著他，“太多了……肚子疼。”

程杉直接懷疑葉臻把她剛說的“就要想你了”聽成“就想要你了”。

“不做。”葉臻說，“只是想親你。”

程杉嘀咕：“那幹嘛要來臥室。”

葉臻笑：“你一親就站不住，遲早要躺下。”

程杉：“……”

實踐證明，葉臻說得沒錯。

……

程杉想著葉臻反正也沒有幹內褲穿，還是不要出去了，兩個人抱著電腦窩在床上找老電影看。

程杉篩選著高分電影，難免看到《怦然心動》。

光標一頓，程杉說：“你知道我那會為什麽送你鞋子嗎……沒記錯的話，這是在Picea從斯裏蘭卡醒來後，和你一起在泰國旅行的途中做的？”

葉臻不知道，說：“我以為你是突然喜歡上DIY。加上……”

後半句沒說，《怦然心動》的記憶更多屬於程杉和程見溪，他怕提了程杉多想。

程杉伸手，亮出腕上那道傷疤，說：“那天，我看見你跑掉一只鞋。我心裏很難受，但是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你不是程見溪了。”

葉臻遲疑地看著程杉。

程杉說：“Picea不是完全不記得之前的事了，她有印象。”停頓了一秒鐘，又說，“我現在想起來得越多，就越來越確認一件事。”

葉臻心裏有預感她要說什麽。

程杉看向葉臻，說：“我覺得，Picea心裏知道你是誰。”

葉臻心口一顫。

程杉抿了抿唇角，說：“她知道你是葉臻。但她不願意承認自己知道，她過不去心裏那關。你懂我的意思嗎……”

葉臻深深呼吸，他當然聽得明白程杉的字面意思，但是他無法往下細想。

程杉說：“那段時間，她其實總是避著你。盡管……床上的她非常熱情，但就算是全力迎合，也常常是喝了酒之後。事後，會顯得更沮喪。”

葉臻把程杉的左手握進手心：“嗯。”

程杉：“她不願意聽到你叫她程杉，也不願意叫你程見溪了。”

葉臻：“嗯。”

程杉：“是她……從你那裏找到程見溪的遺物，試圖毀掉。”

葉臻微微揚起上半身，盯著程杉的眼睛：“你記起來了？”

程杉輕聲說：“記不太清，我推測的。否則，那麽多照片，怎麽可能到了你的手上只剩下這麽一點。而且你一定不知道……最後你手中保存的那些照片裏，留著一張不一樣的。”

葉臻蹙眉，沒懂程杉這句話的意思。

程杉下床去，從行李箱內側的暗袋裏取出一張平整的照片，遞給葉臻：“這裏面的手，是你的。這張照片，是Picea混進去的。”

葉臻不知道程杉還扣下來過一張照片，他捏著照片，目光落在反面的那句話上，久久沒有移開。

程杉也是最近才明白過來，為什麽她會在照片的背後寫上那樣一句話。

愛情像是一字一句讀你，讀你的溫柔，也讀你的暴虐。

那句話不是寫給程見溪的，是給葉臻的。

葉臻說：“那天你……Picea喝多了回來，提出要看以前給我拍的照片。我怕她看出端倪，想把話題岔開。後來她趁我不註意，自己去書房翻了出來。”

“她點了火，想把照片都燒掉。我發現的時候，大多數都被燒得殘缺不全。只能救得下這些，墊在最下頭，還沒損壞。”葉臻回憶著那一天的情境，說，“我以為她是犯了病，也奇怪過……這和她從前犯病時的表現不同，她不會這麽對見溪的照片。”

程杉嘆了口氣：“不是犯病，是自欺欺人，想把程見溪徹底抹去。”

但同樣的，Picea內心煎熬，無法平心靜氣地面對葉臻。這麽日覆一日，她也一天比一天扭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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